别兮北大

作者:六翼炽天使

怎么突然间就要走了呢?当我把最后一件要带走的东西放上我的自行车的时候,我抬起头,灰色的28楼在灰色的天空下如同一位静默的老人,平静地注视着又一茬正在离开他的人们。

推起车子,朝熟悉的南门走去。忽然间,明白自己在今天以后,即使再回到这里,也不再属于这里。

怎么突然间就要走了呢?

离开北大的那天,天空下着雨,一如我来到这里的那天一样的下着雨。

来的时候,有父母送我过来,而走的时候,只有我一个人。可惜这并不能说明什么。

一个人走出南门,回头看看身后那熟悉却又有些陌生的大门。不知何种的石头上金色的“北京大学”四个字似乎有些黯淡了,也许是阴天的关系吧。

记得来的时候,校门不是这个样子的,但具体是什么样子,又说不出来。

和校门一起,东草坪、二教、大讲堂、柿子林,一个又一个的名词加入到这个行列里,以后,它们将变成历史,仅仅出现在旧版的图书和老生细碎的回忆中。

新建的图书馆巍然地矗立在旧馆的旁边,南边不远,是同样现代化的“百年纪念大讲堂”。

东边,理科楼群的施工正如火如荼,南边,33楼正在紧张的打着地基。28楼前的路拓宽了一次又一次,老树全被请出了校园。

灰色的老楼和茂盛的老树是不会讲话的,他们沉默地看着身旁一个个陌生的面孔,就如同一个个老教授沉默地看着校园里越来越多的打着手机不去上课的学生们一样。

28楼和36楼前停满了收废品的三轮车。

书报、笔记、衣物,那些记载了四年中所有艰辛的见证被换成了一杯杯的可乐。虽然带着些许的无奈,但大家在扔书的时候还是要比买书的时候大方得多。

毕竟,我们能从这所学校带走的东西,实在是太少了。

毕业是少不了要吃饭的。

某人拿到Offer了,请客;某人保研了,请客;某人找到了一份月薪5000的工作,请客……在大四最后的日子里,请客已经变成了一种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日程。理由早已经无关紧要,即使没有理由,一堆人也可以趿着拖鞋,蹭到校门外一间简陋的小酒馆里喝个通宵。

没有见到谁在酒桌上放声痛哭的场面,也许是大家的神经都被酒精麻痹了。劝酒的话已经含混不清了,说到一半,对方已经把酒喝了下去。

宿舍里的厕所每到半夜总会有浓浓的酒气,拌着胃酸的味道。吐,大家都已经习以为常了,没有谁还会来搀扶。吐过以后,自己去对面的水房冲洗一下,再慢慢地扶着墙回到宿舍躺下,只有这一刻,也许会有一滴泪水涌出眼眶。

照一张合影吧,却总是凑不齐人。

上了四年的课,最后发现其实有的人都没怎么说过话。

狭窄的宿舍其实并不拥挤,每个人都把自己放在一个自己认为最安全的角落里,再裹上层层的保护。

GRE、考试pass、打工挣钱、女朋友……每人都把大把的时间放在那些仅仅是自己所关注的事情上。这是一座越来越独立的校园,独立到了很多人已经忘记了什么是倾诉,什么是信任。

女生宿舍里每个床都有布帘,其实布帘到处都有,在每个人的心里。

36楼已经可以随便出入了,甚至可以不用跟楼长打招呼。

四年了,该发生的早就已经发生了,而发生不了的,依然是不会发生。

听说某人毕业后就要结婚,大家也不过是“哦”一声,语气就好象是听到新闻联播里“江泽民访问老挝共和国”一样。

一个拿到一所世界前三名的大学的Offer的男生带点自嘲地跟我说,他四年里最大的遗憾就是还是象四年前一样的“冰清玉洁”。

早就已经没有人去跳舞了,可毕业生舞会上还是人满为患。

大概没有哪个舞厅的设备会这么的简陋,而却能招来这么多的人。

楼下,一字排开的小车最远能从二体排到勺园。有大奔、丰田,更多的是富康,偶尔也会有夏利。

楼上,没有通风系统的篮球场上弥漫着各种气味的混合,所有人的脸上沾满汗珠,在旋转的灯光下,狩猎与被狩猎的角色也许正在悄悄地改变。

这座校园的围墙早就被推倒了。

领完毕业证回来的路上,有人向我问路,是一处我没听说过的所在。

只好抱歉地道:“不知道。”

低头看看手里拼搏了四年拿到的证明,再抬头看看远处的博雅塔,才发现,这个地方,我生活了四年,竟未来得及了解。

一群人吃完“散伙饭”从西门回来,夜暮下门口的两尊石狮子如百年前一般地静立。

一个大我们一届的家伙在他的一本书里有一句话“今日,北大除了门前一对石狮子沉重,再没有别的沉重的东西了。”

那些一心考托考G的人是不会明白他的这句话的,那些整天陪着自己的女朋友的人也不会明白他的这句话。

明天,究竟还有多少人能读懂他的这句话。

三角地还是从早到晚地忙碌。虽然铁板一天比一天破旧,但没有人理会,一张张海报还是密密麻麻地贴了上去。

只是校警已经轻松得多了。

“求购26男车”这样的信息是不必撕掉的。

就象要吃“散伙饭”一样,几乎每个毕业生也都要三五成群地去一次静园草坪。

在草坪上,不管男生还是女生,歌声都会渐渐地显得越来越“放肆”。唱得最多的是摇滚,有没有调是无所谓的,偶尔还会有过路的人拍几下手掌,唱的人便会一起哄笑一声。

谁都知道,穿上西装打上领带以后,是再也不会有这样放肆的机会了。

即使有,又上哪儿去找这样一群能和你一起的人呢?

终于还是要走的。

记得楚留香在最后要选择打开他面前的两扇门中的一扇时,曾突然顿悟“来过,活过,爱过,就已经足够了。”

现在,就要离开这个居住了一千多个日日夜夜的地方,我又能顿悟出些什么呢?